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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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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7 章

因為睡前想的都是與高中相關聯的內容,夜裏,他夢回了高三。

先是夢到江瑷往那個被他們戲稱為奶瓶的吸管杯裏加幹姜片泡水,奶瓶掛在玻璃窗的鎖扣上,垂下的高度剛剛好。她不睡覺的時候,會坐起來往這邊歪,張嘴剛好含住吸管,吸夠了,繼續臥倒。

下一幕是她怒罵:“江明達,一定要這樣嗎?你是瞎了還是怎麽樣,非要跟這個該死的人在一起?那是惡霸!欺負人的惡霸!”

夢裏的他身形模模糊糊,沒有發出什麽聲,然後是她抓起奶瓶砸他。

夢做得太真實,他被額頭的痛驚醒,坐起來,陷入了無盡的懊悔中。

他想起來了,她給的第二次機會就在這裏:楊旭課間操出醜,這事被反覆翻出來炒,幕後就有阮妍琪的愛慕者和她好朋友的動作,所以大概率上,和她脫不了幹系。因為就那麽巧,這事之前,楊旭跟她大吵了一次,驚動了老師,兩人都挨了批評。一直追求阮妍琪,曾跟他打過一架的李宇民和楊旭同寢,一直到處說楊旭內褲帶補疤(補丁)又窮又醜的宋彩霞,是阮妍琪的跟班,所以江瑷分析給他聽,再次勸阻他不要繼續跟她搞一起。當時盲眼又盲心的他說:“這是不可能的事,就算是,那也不過是個惡作劇。他一個男的,這麽計較做什麽,誰讓他跟女同學吵架的?”

其實他們這群愛玩鬧的人也是有底線的,發生這樣的事,他心裏發虛,所以小瑷轉學走了,他惋惜,偶爾也會慶幸再沒人管這事。

她轉學離開,會不會不是因為報考手續的問題,而是對他太過失望?

因為這個夢,他還想起來一件事:江冬卿輟學嫁人,小瑷好像哭了,午休過後,眼睛一直紅紅的。

他們班主任特有的換座法是整列移動,所以她的左邊,只要不是墻,就一定是江冬卿,她的右邊,只要不是墻,就一定是他。她是不是把左邊的江冬卿和右邊的他當成了家人,發現自己無力守護後,失望地離開了?

江明達擡起胳膊,在寂靜的夜裏,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“啪”。

天蒙蒙亮,他完成洗漱,沒吃早餐就出了門。

康毛絲打著哈欠來開門,很無語地問:“有什麽事要這麽趕咯,還親自跑來,打個電話不就行了?”

江明達自來熟地拖把凳子坐好,掏出手機,點開錄音,特別正經地問:“我問你件事,你認認真真想,確定了再答。”

康毛絲僵了一下,雖然覺得尷尬,但不得不硬著頭皮說:“你那個錢,要下半年才能還你。”

江明達搖頭,說:“不為這,哪時候方便了再說。我問你,你們班楊旭,當初為什麽和阮妍琪吵架?”

康毛絲搖頭,覷著他臉色說:“不知道。你不是還想跟她搞一起吧?真的,哥,你都三十幾了,還這麽幼稚嗎?當初我就跟你說這人不怎麽樣,厲害死了,不吃一點虧的。達哥,外面漂亮妹子多的是,老弟勸你一句,千萬不要……”

被戳中痛處的江明達吐了一口氣,打斷他:“不是,我跟她不會再有任何牽扯。楊旭家在哪,你知道嗎?”

“這個我知道。四古鎮溫泉村,他家裏以前搞過公豬配種,所以阮妍琪專門叫他公豬嬲的。我只知道這麽多,那時候沒手機,他家沒裝電話機,所以他退學以後就沒聯系。你不說我還不覺得,這麽多年了,從沒聽過他的消息。有點遠,沒往那上面去,也沒有那上面的熟人,班級群裏沒誰提起他。”

江明達中止錄音,站起來,快速說:“謝了。”

康毛絲追上來,問:“你這是幹嘛呢?搞特務一樣,還錄音呢。”

“老了,最近發現記性不好,萬一忘了可以反覆聽。”

康毛絲被他逗笑,趕這會氣氛好,再次確認:“那錢,你真不急用?我盡量早點還,沒疫情了就出去找事做。我那小舅子太坑了,年前我結回來那一點,還沒盤算好,他就把錢從我堂客那哄走了,生活費都沒給我留。現在到處跑,又不接電話,完全找不到人,氣死我了!”

他小孩從屋裏跟出來,傻楞楞地喊了句叔叔。

江明達摸出錢包,隨手抽了幾張現金塞給孩子,急匆匆地走了。

四古鎮和伏龍鎮搭界,但溫泉村所處的位置算是那山的後面那山的後面……循環十來次就到了。

一座山一座山地繞著翻越,江明達這樣的老司機都有點發暈,這大概是為什麽雖然臨鎮,卻沒人知道楊旭後續消息的原因。

溫泉村地勢太高太偏,這幾年有政府扶持,很多人家把房子回遷到了交通更方便的地方。回遷平房沿路而建,稀稀拉拉。青壯年外出掙錢,一路上的房子都門窗緊閉,看不到人影,江明達只能去村委會打聽。

這會只有一個辦事人員在,他是上面派下來的駐村幹部,並不是本地人,沒聽說過這個名字,反過來問他:“系統更新,暫時打不開。你知不知道他家裏其他人的名字?”

一路都沒看到公豬配種的廣告,康毛絲說過楊家是以前幹過這個,那現在很有可能沒做這個行當了。

江明達搖頭,無奈地說:“只知道家裏人九十年代養過公豬。”

“那麻煩你再等等。”

人家還有工作任務,不方便杵在這,江明達退到坪裏去等。

國家大力扶持農村,村委會修得很不錯,平平整整的大坪裏擺著兩個大盤箕,裏面曬著一些幹菜。他走過去,蹲下,拈起一個曬成了半青半白色的辣椒看了看,又放下了。

坪的盡頭擺著一排分類垃圾桶,這是上頭的工作指示。但實際上,農民幾十年的習慣怎麽改得過來,就算他們有點環保意識,把垃圾分好了類扔出去,收垃圾的人還是會一把混著拉走。所以紅桶接近滿,其它都是空的。

有個頭發很亂的老婦人在那翻翻找找,她身形消瘦,撿起紙杯在摳裏面的廢茶葉。江明達見了,心生不忍。他把錢包裏剩下那幾張錢抽出來,走過去,遞給她。

老婦人沒收錢,仍然專註於挖茶葉吃。

“別吃這個,不衛生!”

老人揚起臉,眼神渙散,目光呆滯。

“沒用的,每天喊,每天來。”

江明達回頭,見工作人員端著一杯泡好的茶過來。老人丟了癟杯子,在還算幹凈的衣服上蹭了蹭雙手,喜笑顏開地接了杯子。

因為江明達看起來是個憐老惜貧的人,工作人員往回走時,壓低聲音,好脾氣地解釋了兩句:“這是後面竹山組的村民,我聽說是因為小兒子自殺了,她傷心過度,就變得不太清醒。大兒子身體一直不太好,有糖尿病,腦袋裏有個腫瘤,因為沒那個條件,只做個檢查開了兩瓶藥就回來了,唉,這是真正的貧困戶。村裏安排她兒媳來這裏搞衛生,掙幾百塊錢生活費。她一會就來了,做完事會順路把婆婆帶回去,不用擔心。外面曬,你到裏面坐坐吧?”

“謝謝。”

兩人一起走到大門口,老人的兒媳果然來了,開口就道歉,然後把婆婆拉到屋側陰涼處待著,再拿起工具打掃衛生。

工作人員想著她這樣的年紀,嫁過來也有二三十年了,說不定認識要找的人,於是問她:“紅姐,你知道一個叫楊旭的人嗎?和他差不多年紀,是他同學,06、07年在伏龍中學讀過書的。”

紅姐驚得掃把落了地,顧不上回答,趕緊跑到那頭去看婆婆。她見婆婆安安靜靜坐在那喝茶,這才跑回來,低聲提醒他們:“千萬別讓我婆婆聽見,好久沒發病了。”

她看向江明達,客客氣氣說:“難為你還記得他,謝謝啊。”

工作人員馬上聯想起來了,壓低聲音問她:“就是你那個叔子啊?”

紅姐為難地點頭,說:“千萬別說是來找他的,我們在家裏根本不敢提。”

她看向已經臉色蒼白的江明達,帶著歉意說:“不好意思,要先做完這裏的事才行,晚點到我們家坐坐,吃杯茶吧?”

江明達回神,搖頭說:“嫂子先忙,我到村裏是有點事要辦,想收點做得幹凈的土菜。”

紅姐意動,但最終把話憋了回去,靦腆地說:“哦哦,那你們忙。”

江明達看工作人員那一眼,讓對方成功接收到他的意思,兩人一起往裏走,留下紅姐在外工作。

“既然是她家這個弟弟,那我知道情況,剛才一時沒對上號。那個死了很多年啦,大概就是07……最晚08年的樣子沒的。你找來,是為什麽事呢?”

江明達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剎那就拿定了主意,壓低聲音問:“我想資助一下他們家,能請你們幫個忙嗎?”

工作人員在短暫的驚訝過後,明白過來:他這是惦記著同學情,要送點東西。

這是好事,所以他痛快地點頭,說:“有什麽不方便當面給的,你送來,我們幫你轉交。這樣的家庭,正需要愛心人士關懷幫助。他們這家子,病的病,老的老,瘋……是村裏最困難的一戶,我們想辦法幫他們申請了一些補助,組織了捐款,但杯水車薪啊!光家裏那個的藥費就填不起。老人的孫子孫女,去了外地打工,經常打錢回來。一家子都是好人,就是命太苦了。”

江明達耐心等到他說完了,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:“我時間不一定夠,我出錢,想找你們幫忙,安排兩個靈泛(機靈)點又忠厚的人陪著去醫院看病,工錢路費夥食費這些,都算我的。另外,外面曬的這菜不錯,想請你們幫我問問,還有沒有這麽好的白辣椒或者別的壇子菜,要像坪裏這樣幹凈整齊的,次的(不好的)我不要。”

工作人員大喜,高興地說:“村裏地勢高,菜長得好,都是這樣的品質。你覺得好,我也覺得好,買了不少寄給親戚。我到群裏說一下這個事,你放心,質量有我給你把關。那個,你要的量……”

“白辣椒有多少要多少,要用自家辣椒曬的,外地辣椒做的不要,吃起來完全不一樣。豆角茄子那些也是,必須保證品質。我是專門做農家菜的,做不得假。”

“你放心,都是些年紀大的在種菜,老老實實的人。我在幾個村駐過,幹了好幾年,每天在這附近轉,看人,看菜,這點眼力還是有的。”

江明達加上他微信,先轉了五萬給楊旭家人看病的定金,又換卡轉了一萬收幹菜的定金。盡管有轉賬記錄,這人仍正正式式寫了兩張收據交給他。

“有消息了,我手機上告訴你,看病的事,會盡快安排,隨時跟你說明情況。至於辣椒,這個要晚一點,現在還不是大量產出的時候。如果急用,我給你捎下來,我周五要回市裏。”

“不急,腌夠時間了更好吃,到時候我來拉。”

“那行,這事,謝謝你了。”

“應該我來說謝謝,感謝你們對他家的關懷和對我的幫助。辛苦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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